『树远雾黄昏』

【冒险王】婆娑舞

献给 @TiAn缇安 =3=

相传在十万大山深处,隐藏着一个神秘的民族——婆娑族。

据说这个民族保留着远古流传下的母系氏族社会结构,族人极少,个个都有着能通鬼神的能力,但他们只隐居在深山,与世无争不问世事,只留下一些玄而又玄的故事在山民之间口口相传。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时的掌权者在听说了有这么一个神秘莫测的民族后,便下令要将他们收为己用,不愿入世的婆娑族选择了反抗,最终从世人的眼中彻底消失。


“所以,师父你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带着我一路跑到广哔,在这荒郊野岭蹲了整整半个月?”清冷的月色下,阿城带着明显抱怨语气的声音从草丛里传出,“哎呀!又有蚊子!”伴随着“啪——”一声脆响,一只又肥又大的蚊子被拍扁在阿城因为奔波了半个月而面目全非的裤子上,成为这条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裤子上又一滩令人不忍再看的痕迹。

而他口中的师父,正是当今世上既有名气又有实力的小说家兼探险家——冒险王。一个月前,冒险王在龙将军的府上做客,无意间在他的书房看到了一本民间怪谈,得知了婆娑族的存在,便不顾龙将军的劝阻带着自己的徒弟坐火车来到了广哔。

此时此刻,这个为人们所敬仰的男人正坐在树上,抬头望着星空,有些强劲的山风在林间带起了簌簌的声响,也刮得枝叶在夜色中舞动,仿佛是山间的少女在不断摆弄优美的臂膀。

在听到徒弟夹杂在风中的抱怨声以后,冒险王低头看着阿城,“阿城啊,我们作为男人呢,就是要不断冒险,如果你遇到这么点困难就打算退缩,你还怎么当我冒险王的徒弟?”

阿城躺在草丛里用尽全身力气朝树上的冒险王扔去一对白眼,“师父,我们进十万大山整整半个月,距离您老手头上的地图报废迷路也已经整整有十天了,再这样下去,等我们有朝一日能回到外面的世界,只怕都已经是路也走不动没法冒险的老头子了。”

冒险王闻言忍不住老脸一红,但为了师父的尊严仍梗着脖子强辩道,“这里山脉连绵峰峦层叠,又常年无人来往,我从山民手里买来的地图有些误差也是正常的。”

“但是和外界失联这么久就不正常了吧?”阿城气愤站起,双手扒拉着树干想爬到树上以下犯上和师父论个究竟,只是他身手太差,绕树几周都找不到可以手脚并用爬上去的地方。

冒险王叹了口气,朝树下炸毛的徒弟伸出一只手,“上来,别说我这做师父的不负责任。”

阿城顺势借力爬上树总算是坐到了冒险王身边,但方才的满腔气愤却消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师父,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出去的路呢?”

冒险王拍了拍阿城的肩膀,安慰道,“别说什么丧气话,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婆娑族的踪迹了。”

“啊————”阿城捂着脑袋大叫了起来,“师父你还想着找那个没影没踪甚至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婆娑族吗?!!!”

“混小子!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冒险王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阿城脑门正中,痛得阿城呲牙咧嘴。

阿城犹如霜打的茄子般低下头去,小声嘟囔,“行行行,你是师父你最大。”


夜色渐深,饶是冒险王这种精力十足的大男人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丝睡意,正当冒险王迷迷糊糊以为自己今晚就要和徒弟坐在树上靠着睡过一晚的时候,阿城却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师父……”阿城低声叫道。

冒险王打了个激灵,转头看着阿城,却发现自己一向咋咋呼呼的徒弟难得绷紧了脸庞,对他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冒险王闻言,下意识屏息倾听周遭的声响,“阿城,好像是有什么咔咔的声音……”冒险王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最后他和阿城的目光在这附近看了一圈,又回到了他们自己身上,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身下这根被他们坐着的树干。

“师师师师父……”阿城颤抖着说道,“好像是我们屁股下传……啊……”阿城话音未落,这根树干便不堪其重断裂开来,冒险王甚至来不及作反应,便眼睁睁看着阿城掉到了树下,然后几下便滚到了悬崖边上。

是的,阿城和冒险王挑的露宿地点,正是一棵生长在悬崖边上的歪脖子树。


“阿城!”冒险王连忙向前一跃跳到了地面上抓住了伏在地上的阿城的手腕。

“师父……”阿城摔得满脸尘土,“下次我们不在悬崖边上过夜了……”

“还不都是你!”冒险王欲用力将阿城拉起,却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松动,无法站稳,“不是吧……”

他和阿城对视了一眼,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连同身下的土地一块坠入了不知名的黑暗。

“下次不许再挑什么风景好的悬崖过夜了啊!”

“师父你也别坐在树上看星星睡觉了啊!”

“把树干压塌的人没资格说我啊!!!!”

“啊——————”

师徒俩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在这片山林中,只有山风依旧呼啸着穿梭在林间,配合着山间摆动的花草枝叶,仿佛在月光下演奏着一曲动人的婆娑舞。


带着青草气息的山风悠悠吹进房间,让人感觉格外得舒适,冒险王躺在一张竹制的双人床上,嘴巴一张一合,隐隐约约地说着“阿城你该减肥了啊……”

一只嗡嗡叫着的蚊子从窗外飞了进来,停在了冒险王的鼻尖,察觉到细微痒意的冒险王下意识抬起手臂往脸上摸了摸,然后又翻了个身,试图把脸藏起来,换一个更好的睡姿。

“哎哟!”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人惨叫一声,手舞足蹈试图挣脱冒险王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脚,“师父你又压在我身上了!!!”

“吵什么吵?!”被惊醒的冒险王没了睡意,带着满腔的起床气喊道,然后冒险王这才看到此刻自己师徒俩,正躺在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里,床前摆着桌椅,阳光透过支起的纱窗照在自己身上。

“阿城?”冒险王和阿城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我们这是在哪里?”

阿城下意识摇了摇头,冒险王越过阿城下床,看见自己的鞋子和阿城的鞋子正齐整地摆在床边。

“你们俩终于醒了?”一个少女的嗓音从前方传来,冒险王师徒二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服装的女孩站在木屋的门口,抱着一个木盆看着他们。


“你是谁?”按捺下心中的惊疑不定,冒险王一边问话,一边穿好鞋子,并暗暗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是否都还在,阿城见状也起身整理。

“我叫皑皑,”自称皑皑的少女把手上的木盆放在了门口,然后走了进来,坐在了椅子上,“你们现在呆的是我的屋子。”

“是你救了我们吗?”冒险王瞧见皑皑看上去人畜无害,又和阿城都检查了自身,发现一样东西都没有缺,便放缓了紧绷的神经,对着面前的少女释放出他身为一个魅力十足的冒险家最迷人的微笑,“真是太感谢你了。”

皑皑却不为冒险王这示好的微笑所动,看着他和阿城说道,“既然你们俩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毫发无伤,想必命也是极大的。”

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善意味的阿城连忙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却发现冒险王正盯着皑皑,视线黏在这位初次见面的女孩身上,根本拔不下来。

阿城急得几乎想要当场哀嚎,师父啊!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关头还对着姑娘家想入非非?要泡妞可以等下次别急在这一时啊!!!

就当阿城急得想要抓头发的时候,冒险王却安抚性地按了按他的手臂,然后笑着问出了一个让阿城惊掉下巴的问题,“你是婆娑族的人吗?”

婆娑族?阿城用尽全力才扶住了自己的下巴,原来真的有婆娑族吗?而不是民间子虚乌有的怪谈吗?!!!


皑皑依旧看着冒险王和阿城,一言不发。

冒险王掸了掸衣裤,站到了窗前,窗外是一片虽然不大却长势茂盛的竹林,可见是有人精心栽培过的。他回过头看着皑皑,准确来说,是看着她身上绘着奇异图案的半袖长裙,“传说婆娑族的血脉能通鬼神,亦晓阴阳,族人们视这与生俱来的能力为最高荣誉,便将代代流传下来的山精鬼魅的形象织在衣物上,刻在器具上,我说的有错吗?”

冒险王每说一句,阿城的嘴便张大一分,而坐在一旁的皑皑,神情也终于有了波动。

她站起身,摸了摸插在自己头上唯一一根雕刻着不知名兽头的木簪子,“你说的没错。”她瞥了一眼看着自己目瞪口呆的阿城一眼,“你脚下踩着的,正是婆娑族的土地。”

“可……可是……”阿城呆了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居然还……”

“还苟活在这个世上吗?”皑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外来的师徒俩,“看来你们都知道我族的过去,那请你们尽快离开,不要再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冒险王急忙朝阿城使了个眼色,又对皑皑说道,“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碰巧得知了婆娑族的存在罢了。”

兴许是冒险王的神色太过真诚,而阿城咋咋呼呼的单纯样子也不像是个坏人,皑皑并没有对他们下进一步的逐客令,只是转身到门口端起了木盆,将它放到了桌上。

“来擦擦脸吧。”皑皑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两块白色的棉布,放在木盆里。

冒险王和阿城上前一步,这才看到木盆里装的是绿色的诡异液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不算难闻,却也称不上香。阿城迟疑了片刻,才跟在毫不犹豫就拧了棉布在脸上擦拭的冒险王后面,有样学样。

说来奇怪,这木盆里的液体虽然看着诡异问着也不正常,但用于洗脸却是让人感觉十分清爽,甚至脸上也没有遗留任何可疑的颜色。

擦完脸以后,皑皑这才开口介绍这一盆液体的来历,“这是我族独有的草药,是为了防止能力弱小或者是像你们这样没有能力的人而培育的,擦了这草药熬成的药汤,便暂时不会有山精鬼魅来纠缠你们。”

冒险王闻言便对这盆药汤兴趣十足,阿城也忍不住用手捧起一捧药汤在手中细细端详,正当冒险王打算开口向她讨教这草的具体功效时,皑皑又一次打断了他们的话。

“皇帝还在追杀我们吗?”

听到皑皑的话,冒险王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她一眼,就连阿城都暂时将注意力从药汤上转移了。

“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冒险王斟酌着说道。

阿城则大大咧咧接着冒险王的话头继续,“皇帝现在不算什么了。”

皑皑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错愕的神色,“这……这怎么可能?”她手扶着桌子向后倒退了几步,不住地摇头,“泡泡他……”

冒险王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了什么话,便示意阿城闭嘴,越发小心地开口问道,“你说的泡泡,是你的朋友吗?”

皑皑看着冒险王小心翼翼的神色,便示意这师徒俩坐下来,“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我也不介意和你们说这些事情,只希望你们能把这些烂在心里,不要宣扬出去。”她这样说着,笑容似悲似喜。


在得到了冒险王师徒肯定的答复以后,皑皑也坐在了桌边,和他们面对面讲述了一个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故事。

“那是在两年之前,我在我族寨子附近的溪流边捡到了一个人。”皑皑看着冒险王师徒,回忆起了往事。

和掉下悬崖毫发无伤的冒险王师徒不同,那个人摔得遍体鳞伤,眼看着是没有救了。但他命好,遇到了婆娑族的族人。

有言道,自古巫医不分家。而对于常常与山精鬼魅打交道的婆娑族而言,巫术和医术,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完全分不开。

因此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若是按照俗世的医术,他是难逃一死,但皑皑将他带回了婆娑族的寨子,按照婆娑族的方法将他救了回来。

将一条人命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同时,这也代表了常年与世隔绝的婆娑族的平静,被这个外来人所打破。

当这个躺在病榻上的年轻人逐渐康复起来的时候,他的开朗,他的俊美还有他的博学多闻,也正随着伤痛的离去而逐渐显露。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对一个从小生长在大山之中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有着多大的吸引力,而长久以往,爱情的萌发也就理所应当。

但当年轻人彻底恢复健康的时候,他却说,他要离开了,他家中有老迈的父母,有年幼的弟妹,他不能抛下亲人在这片山林中独享安宁。

但婆娑族人不能轻易离开这片大山,外面有太多不怀好意的人在觊觎着天赋异禀的他们。年轻的男人答应皑皑,待他安顿好外面的事务,便回来找她。

皑皑等了很久,等到冬雪覆盖了山林,等到春风化开了冬雪,终于在夏蝉鸣叫的时候,等到了她久违的爱人。但随着爱人一同到来的却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带着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战旗和践踏着婆娑族土地的马蹄。

皑皑的爱人确实是掉下山崖不假,却是奉了当时皇帝的旨意来寻找婆娑族这个神秘的民族。皑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善念,最后换来的却是全族的毁灭。

隐居在十万大山深处的婆娑族族人虽然不问世事,却绝不会轻易接受世俗权力的摆弄,哪怕他们人数极少,但他们通鬼神,晓阴阳,山林之间无处不在的山精鬼魅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在滔天的烈火满目的鲜血中,皑皑迈着缓慢的脚步走向自己昔日俊美健谈的恋人,那张脸曾经自信满满,那张嘴曾经口吐莲花,到了如今都只剩下了一双满是恐惧的眼睛最为清晰。

他手脚并用向后爬去,含糊不清地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皑皑俯下身,山间的鬼魅帮助她将惊恐的恋人定在了原地,她抱住自己所爱的所恨的人,“泡泡,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听到最后,阿城今天连续数次差点掉下却又没掉下的下巴是彻底合不上了,他指着皑皑,“你你你……你……”说个没完,双脚也不停打起了颤。

冒险王虽然也很惊讶,却没有徒弟表现的那么激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皑皑,等皑皑给他一个回答。

年轻的女孩站起身来,绘着山精鬼魅的衣裙随着她的转身划出了一个美好的弧度,那一瞬间,冒险王和阿城都觉得自己看到了曾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活着的和死去的人事物。

“曾经的我不安于平静,最终却依旧归于平静,希望你们在听了这个故事以后,能够认清自己日后的道路,不要像我一样,识人不清,最终丢掉性命。”

皑皑最后留给他们的是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她头上木簪子上刻着的不知名野兽陡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他们袭来,冒险王和阿城眼前一黑,随后不省人事。

等他们俩醒来的时候,他俩正挂在崖底一棵歪脖树上,两个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阿城的衣服在掉落悬崖的时候被刮得乱七八糟,而冒险王稍好一点,还有裤子是勉强完好的。


“师父……”阿城活动着差点没摔散架的身体从树上爬了下来,然后对仍然靠在树上发呆的冒险王伸出了手臂,“你先下来吧……”

冒险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直到阿城喊了他许多遍,才骤然醒过神来,随后一脚踢开阿城的手,一边唠唠叨叨说着“你师父我还没那么老这么点小事还不至于走不动”,一边从树上跳了下来,那动作一气呵成必须给满分一百。

阿城悻悻耸肩,随后又凑到了冒险王身边,“师父啊……我刚刚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

“是吗?”冒险王看了阿城一眼,淡淡一笑,“这么巧,我也做了个梦。”

“真的吗?”阿城大叫起来,“师父!我梦见婆娑族的人了!”

冒险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阿城啊,为师知道你摔坏了脑子,可不知道你摔得居然这么严重啊……”

“……”阿城无语问苍天。

冒险王抬手,又往自己徒弟脑门正中结结实实弹了个脑瓜崩,“傻瓜,出去再说胡话了,让人知道你摔成这样我这脸往哪搁?”

“哦,知道了,师父。”阿城抱着自己的脑门老老实实说道。

冒险王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微笑着拉阿城离去,阿城并没有注意到,冒险王的另一只手悄然松开,一根雕刻着不知名兽头的木簪就这样无声滑落,被草丛掩盖。

山风在这崖底呼啸,带起林间的枝叶不停摆动,就像是少女挥舞白皙的臂膀合着浅唱低吟,在这荒芜清冷之地舞一曲婆娑。


等他们像野人一样餐风饮露从广哔这十万大山里爬出来再休养生息然后神采奕奕回到龙将军府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龙将军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在席间掩不住期待询问冒险王,是否有探索到婆娑族的踪迹。

阿城闻言大吐苦水,将他们自进山到迷路到坠崖再到出山的过程讲得栩栩如生,然而那个关于婆娑族的梦,却因为是坠崖晕倒太过丢脸而略过不谈。

龙将军有些失望地看向冒险王,冒险王耸了耸肩,说道,“也许这些真的都只是民间的传说而已。”

龙将军点点头,和冒险王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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